色哟哟在线观看国产精品-国产亚洲精品精品蜜臀-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中文字幕-成人激情免费在线视频

機床網
制造業(yè)的轉移,國運的輪回
2021-05-19 11:17:17

作者:白團 半佛仙人

來源:半佛仙人(ID:banfoSB)


01


公元1295年左右,元朝元貞年間,一艘海船開進了海南崖州水南村西邊的港口。


城西廣度寺里的一位女冠聽說了有外面的海船過來,心里忽然一動。


自從十四五歲從老家松江府烏泥涇輾轉流落至崖州,她已四十年沒回過家鄉(xiāng)。


如今海風既起,秋雁齊飛,似乎也該到了歸去故鄉(xiāng)的時候。


后來陶宗儀撰寫的《南村輟耕錄》里,記載了這位女冠的返鄉(xiāng):


有一嫗名黃道婆者,自崖州來,乃教以桿彈紡織之法。久之,而三百里內外,悉習其事矣。


很多年后,從崖州將攪車、椎弓和三錠腳踏紡車帶到松江的黃道婆,將被當?shù)厝私艏漓?,供為“織女星”、“先棉神”?


而她的故鄉(xiāng)松江府,則會成為全國的紡織業(yè)中心。


松江府所出產的松江布,從明朝隆慶開關后,一直到清朝鴉片戰(zhàn)爭之前,都在國際市場上一騎絕塵,為中國吸納來自全世界的貴金屬。


西班牙和葡萄牙從土著手里搶來的白銀,大半通過貿易流入了中國,換回了棉布、絲綢、茶葉和大黃。


同一時期的英國人,此時正在努力逼迫國內的自耕農破產,讓他們把耕地交出來,變成草場,拿來養(yǎng)羊。


在公元1300年的英國,光是羊毛一項,就占據(jù)了全國貿易出口總額的93%,一艘艘滿載羊毛的船從英國港口出發(fā),途經佛蘭德,流向歐陸。


很多年后,英國將會發(fā)展起自己的棉紡織業(yè),此時為了養(yǎng)羊而發(fā)起的圈地運動,將為棉紡織廠提供最好的工人來源。


但此時,無論是英國還是整個歐洲,都還沒有棉紡織業(yè)。


雖然早在公元前4世紀,棉花和棉制品就曾傳入過歐洲,但是以歐洲的氣候和維度,適合種棉花的地方實在是有限,也就是在意大利北部還有一些棉花產業(yè)。


在大多數(shù)普通歐洲人的認知里,棉花就是一種“長在樹上的綿羊”,說不定夜里還會低頭偷偷喝水。


歐洲固然缺乏種植棉花的地理環(huán)境,但兩百多年后的三角貿易,又用一種另類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問題。


故事是從公元1488年初開始的。


那一年,拿到葡萄牙王室贊助的迪亞士船隊,抵達了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。


四年后,哥倫布帶著他用西班牙王室的風險投資組建的艦隊,到達了美洲的巴哈馬群島。


歐洲和非洲、美洲相繼貫通。


三角貿易的三個角,已經齊備了。


商船會從歐洲出發(fā),載著槍支和鋼鐵前往非洲,在那里從當?shù)厍蹰L手中,把滿船貨物變成滿船的黑奴;


接著行經大西洋,到達美洲,用黑奴在美洲殖民地的種植園里換回包括棉花在內的各種農產品;


最后再把這些原材料帶回歐洲,販賣給工廠主。


三角貿易本身具有自循環(huán)的能力,奴隸商人和酋長會用槍和鋼鐵武裝自己,抓來更多的奴隸;


而更多的奴隸,又會在種植園里種下和采摘更多的煙草和棉花。


來自印度的棉花種子,被來自非洲的奴隸在美洲的種植園里種植和采摘,最后被歐洲的工人在工廠里紡成紗。


就如同斯文·貝克特在《棉花帝國》里所說的一樣:


帝國擴張、掠奪土著和奴隸制這三個步驟,在建造全新的全球經濟秩序、以及資本主義的最終出現(xiàn)中,處于核心位置。


棉花,是資本的財富鑰匙。


也是黑人的不幸。


02


然而,即使歐洲的紡織業(yè)已經動用了奴隸制,依然無法在和中國的棉布貿易中取得優(yōu)勢。


古代中國的棉紡織業(yè),已經把小農經濟下的手工業(yè)水準發(fā)展到了巔峰。


明朝宋應星在《天工開物》中記載:


凡棉布寸土皆有,而織造尚松江,漿染尚蕪湖。


當時又有諺語,“松江棉布,衣被天下”,和宋朝的“蘇湖熟,天下足”一樣,都是以數(shù)地之力,支撐起全國市場的需求。


從黃道婆開始的松江棉紡織業(yè),往單一技能樹上加點五百年的成果,就是在技術被徹底拉開代差之前,全世界無人能敵。


據(jù)統(tǒng)計,到了清咸豐年間,僅松江一地的產量,就足以供應全國三分之二的布料市場。


某種意義上,這也是一種傾銷:


松江府對國內其他地區(qū)棉紡織業(yè)的傾銷。


但是在有大一統(tǒng)中央政府的情況下,以全國內需供養(yǎng)松江,松江賦稅同樣會被用于西北。


至少,肉爛在了鍋里。


另一邊,面對鐵板一塊的中國市場,英國人麻了。


不過不要緊,英國的紡織品賣不進中國市場,難道還不能往葡萄牙傾銷么?


在紡織業(yè)工廠主的推動下,英國與葡萄牙在公元1703年簽訂了《梅休因條約》。


條約規(guī)定,葡萄牙對來自英國的紡織品只征收15%的關稅,而英國則給來自葡萄牙的葡萄酒同等的關稅優(yōu)惠。


英國的本土釀酒業(yè),就這么被英國的紡織業(yè)給賣掉了。


以種植經濟為核心的農場主,在初步資本化的工廠主面前顯得弱不禁風,幾乎沒有組織起什么有效的反抗。


曾經被英國釀酒業(yè)主導的波特酒,成為了葡萄牙的瑰寶,直到今天,葡萄牙仍然是歐洲第五大葡萄酒生產國。


作為交換,葡萄牙得到了葡萄酒這個支柱產業(yè),而英國則兵不血刃地得到了一個毫不設防的紡織品傾銷市場。


以葡萄牙本土紡織業(yè)的破產為代價,英國壯大了自己的原始資本。


既然葡萄牙是英國世代相傳的盟友,那么為日不落帝國的崛起流一點血,也是很正常的吧?


此時的英國,沒時間為盟友的破產流多少眼淚。因為下一步,就是對中國市場的入侵。


傾銷,傾銷,傾銷。


這個詞如此輕飄飄,卻又如此沉重。


據(jù)梁方仲在《明代國際貿易與銀的輸入》中的統(tǒng)計,中國借助在國際貿易中的順差,獲得了大量的貴金屬儲備:


從公元1573年到公元1644年,葡萄牙、西班牙、日本對中國白銀的輸入,至少在一億兩白銀以上。


這筆錢,已經讓西方世界眼饞得太久、太久、太久了。


在幾百年間,中國的紡織品市場一直被松江保護得很好。


而松江的棉紡織業(yè),又一直被黃道婆留下的遺澤保護得很好。


直到公元1733年的到來。


在那一年,英國機械師約翰·凱伊發(fā)明了飛梭,大幅提高了織布效率。


而32年后,英國蘭開夏的織工哈格里夫斯又發(fā)明了珍妮紡紗機,將傳統(tǒng)手工紡紗的效率提高了8倍。


英國人也有了自己的黃道婆。


在瓦特改良的蒸汽機普及到蘭開夏的機械紡織廠里面后,英國棉布的生產成本更是被降低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:


即使加上運輸?shù)街袊奈锪鞒杀?,仍然能做到和中國本土布料價格相同的情況下,“寬則三倍”。


公元1831年,中國的棉紡織品貿易由出轉變?yōu)槿搿?


自從黃道婆從崖州回到松江以來的五百年間,這是來自海外的洋紗和洋布頭一回打敗中國本土的棉布。


傾銷來了。


雖然由于瓷器和茶葉貿易的存在,中國的整體對外貿易仍然保持出超,但以松江布為代表的傳統(tǒng)手工棉布的時代,已經迎來了落幕。


從十四世紀到十九世紀,松江布一直是全世界最頂級的手工棉布。


松江沒有敗給蘭開夏,而是敗給了第一次工業(yè)革命,以及英國獻祭掉的釀酒業(yè),和上百萬被圈在工廠里的英國棉紡織工人。


得到什么,就會失去什么。


反之亦然。


03


就在中國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貿易逆差的時候,日不落帝國的財富正在飛快聚集。


一場持續(xù)了半個世紀的工業(yè)革命,把這個島國推上了世界的王座。


綿延整個地球的海外版圖和殖民地兵源,讓英國在一百多年后仍然有底氣說:


在流干最后一個印度人的血之前,大英帝國絕不妥協(xié)。


但是另一方面,似乎不需要等到一百年后,也不需要等到印度人的血流干,英國工人的血,就已經要瀕臨干涸了:


工廠在吸納就業(yè)的同時,也摧毀了原本的手工制造業(yè),造成了手工業(yè)者的批量失業(yè)和就地進廠。


工業(yè)革命在讓英國變得強大、讓貴族和資本家獲得財富和話語權的同時,也讓底層普通人不得不被更高效地榨干。


在手工制造業(yè)的時代,熟練工是重要的資產,掌握手藝的人需要投入大量時間,還需要消耗很多原材料培養(yǎng)手感。


但是在機器大工業(yè)生產的時代,工人只需要簡單培訓就能上崗,生產效率由機器效率決定,一個熟練工的價值并不比一個新手高出太多。


在資本家的邏輯里,只要能逼迫工人持續(xù)工作,一天工作的時間越久,生產成本就會越低。


于是,工人變成了消耗品,一個個死在工廠里,又一個個被抬走。


等到破產農民和破產手工業(yè)者全部填進去都不夠用的時候,英國議會干脆在公元1834年通過了《濟貧法(修正案)》:


直接抓乞丐進廠。


據(jù)史料記載,公元1835年,在英國棉紡織廠二十一萬九千名工人中,十三歲以下的兒童占四萬九千,十三歲至十八歲的少年占六萬六千,成年婦女占六萬七千。


懷孕女工為了不被克扣工資或解雇,不得不進行墮胎或在機器旁分娩,產后一個星期就要上工。


九歲到十歲的孩子,在大清早二、三、四點鐘就從骯臟的床上被拉起來,為了勉強糊口,不得不一直干到夜里十、十一、十二點鐘。


他們四肢瘦弱,身軀萎縮,神態(tài)癡呆,麻木得象石頭人一樣,使人看一眼都感到不寒而栗。


公元1840年,利物浦工人的平均壽命為十五歲,曼徹斯特工人的孩子百分之五十七以上不到五歲就死亡。


史書上的數(shù)字,從來不只是數(shù)字。


每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背后,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,乃至一個個家庭。


工業(yè)化的力量如冰山般顯現(xiàn)的同時,工業(yè)轉型的陣痛也在浮出水面。


工業(yè)化初級階段的核心燃料,是人命。


紅利,紅利,紅是血的顏色。


這一切只有在工業(yè)生產開始自動化,擺脫了熬人力的初級階段后,才能得到解決。


在此之前,工廠里那一臺臺蒸汽機驅動的巨大機器,消耗的燃料不只是煤炭,更是英國工人的血。


如果說第一次工業(yè)革命是摸著石頭過河,英國工人就是被摸的那塊石頭。


他們付出了代價,所以也嘗到了甜頭。


04


第一次工業(yè)革命開始的時候,英國那場從十五世紀開始的、持續(xù)了三百年的圈地運動,到達了最高峰。


公元1760年到1769年的十年間,英國有七十多萬英畝土地被圈占。


失去土地的破產農民,一部分流入了城市的作坊工廠,就地轉型為產業(yè)工人。


他們忍受著每天12小時甚至16小時的工作時長,無比懷念還能當農民的日子。


而另一部分,則去了英國在美洲的殖民地,成為了種植園的農場主和走私販子。


這是屬于英國農民的“入關”。


幾年后,一群走私販子會喬裝打扮成印第安人,在波士頓灣將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一船茶葉傾入大海。


沒有人知道,這些人中是否有當年從英國遠走的破產農民。


不過不重要了,他們即將獲得一個新的名字:


美利堅。


公元1776年,美洲殖民地代表在費城通過了《獨立宣言》,美國宣布建國。


失去北美這個泄壓閥后,英國的國內矛盾沒了出口,日不落的版圖上多了一大塊陰影。


而且這塊陰影還挺鬧心,時不時就跳出來提醒一下英國自己的存在。


就像第一次英法百年戰(zhàn)爭后,英國天天琢磨著從佛蘭德偷技術一樣,美國也繼承了英國的傳統(tǒng)藝能:


盜竊紡織技術。


建國十五年后,美國開國元老、首屆財政部長漢密爾頓寫了三份國事報告,分別是《關于公共信用的報告》、《關于國家銀行的報告》和《關于制造業(yè)的報告》。


三份國事報告中,前兩份報告最終在國會上通過并成為法案,但最后一份《關于制造業(yè)的報告》,卻成為了漢密爾頓唯一一份沒有被國會通過的報告。


對當時的美國來說,作為一個還以種植園經濟為主的農業(yè)國,漢密爾頓對于制造業(yè)的投注力度太嚇人了。


在這份報告中,漢密爾頓提出,可以實行大量措施保護美國尚處幼稚階段的制造業(yè),哪怕這些措施顯得很流氓。


在接下來的論述里,漢密爾頓把制造業(yè)抬高到了涉及國本的地位:


“不僅富足,而且一個國家的獨立與安全,都是極大地與制造業(yè)的繁榮聯(lián)系在一起的?!?


既然制造業(yè)這么重要,那么我往英國派幾個技術間諜,也是很正常的吧?


于是在公元1810年6月,一個叫弗朗西斯·洛威爾的美國人帶著家人去了趟英國,順便逛了逛曼徹斯特和蘭開夏的紡織工廠。


這一“閑逛”,就是兩年。


兩年后的夏天,他在回國的路上被人截住,英國人覺得準能從他的行李里搜出一些紡織圖紙或者零件啥的。


但他們什么也沒找到:


弗朗西斯·洛威爾的行李箱里,沒有任何與紡織技術有關的東西。


他全都記在了腦海里。


回到美國后,弗朗西斯·洛威爾迅速開辦了自己的紡織廠,用的都是憑記憶復刻出來的最新的英式設備,甚至還略做了提升改進。


雖然美國工業(yè)革命的起步要比英國晚30年,但是在各行各業(yè)的“弗朗西斯·洛威爾”幫助下,美國很快就抄全了作業(yè),補足了工業(yè)基礎。


緊隨而來的,是一連串的好運。


在19世紀下半葉,隨著英國產業(yè)的高度發(fā)達,國內的機械設備老化、而用工成本卻逐漸升高,英國資本開始找接盤俠。


大量的實體產業(yè)被英國輸送到了歐洲大陸和北美大陸,工業(yè)門類齊全,并且極度重視制造業(yè)發(fā)展的美國,抓住機會拿到了最大的好處。


很多當年的商業(yè)間諜和技術大盜絞盡腦汁都弄不回來的東西,被英國資本家連人帶產線一起送到了美國。


但光是能把東西造出來還不夠,還得有地方賣出去。


英國當年可以把商品傾銷到北美和印度,美國自然也需要找到一個能承載國內溢出的工業(yè)生產能力的市場。


有足夠的市場來承受過剩的工業(yè)產能,企業(yè)才有進一步擴大生產和改進技術的動力。


這個市場最好是一個農業(yè)國,并且盛產金銀。


美國選中了日本。


05


自從公元1853年,那四艘從美國弗吉尼亞出發(fā),燃著濃煙、通體漆著黑色柏油的黑船叩開了日本國門后,美國和日本的不解之緣就開始了。


繼英國對清朝進行的炮艦外交之后,美國也有樣學樣,開著軍艦對日本幕府喊話:


開門,自由貿易。


但是以日本當時的生產力,除了裝在稻草編織袋里的海參和魚干,還真沒什么東西能對外銷售。


所謂自由貿易的結果,就是白銀和黃金的單方面外流。


很快,以洋紗、洋布為代表的、來自工業(yè)國的低成本貨物無可阻擋地擠占了日本市場。


傾銷,傾銷,又是熟悉的傾銷。


手工業(yè)者大量破產,本來就發(fā)展得不怎么樣的本土紡織業(yè)被沖擊得一塌糊涂。


但痛苦中也隱藏著機會。


通過對外國紡織技術的山寨,日本的棉紡織業(yè)用很低的代價就實現(xiàn)了從0到1的工業(yè)化。


工業(yè)化是有慣性的,一旦開始,就再也無法停下來。


從公元1887年第一個引入蒸汽罐和蒸汽機的富岡繅絲廠開始,日本各地的工業(yè)化紡織廠遍地開花,很快就完成了從1到1000的復刻。


來自破產農民家庭和手工業(yè)者家庭的女工紛紛涌入繅絲廠,她們日夜兩班輪崗,讓機器晝夜不停地運轉,就像在一百多年前的英國曼徹斯特和蘭開夏的工廠中所發(fā)生過的一樣。


日本把國運,賭在了紡織女工們的雙手上。


時間來到公元1932年。


這是日本昭和時代的第6年,昭和風氣還沒有完全形成,但日本已經有了很多非?!罢押汀钡娜恕?


經濟學家赤松要就是其中之一。


在觀察了這些年日本棉紡產業(yè)的發(fā)展情況后,他發(fā)現(xiàn)日本有一個很大的優(yōu)勢:


我們的工資低。


別笑。


對于當時的日本來說,這確實是一個關鍵性的、某種意義上也是唯一的優(yōu)勢。


那一年,他發(fā)表了一篇經濟學文章,叫《我國經濟發(fā)展的綜合原理》。在這篇文章里,他提到了一個雁行模型理論。


按照這個理論,日本的棉紡織產業(yè)發(fā)展,是三只先后起飛的大雁。


第一只大雁,是被歐美國家傾銷之下的進口浪潮。


第二只大雁,是山寨,山寨,再山寨,學會了歐美國家的技術以后,再用極低的人工成本和資源成本,生產出更便宜的本土商品。


第三只大雁,是一只復仇之雁。


來自日本的廉價紡織品占領了國際市場,開始反向擠壓歐美國家的棉紡織產業(yè)。


在這個過程中,日本的產業(yè)資本賺取了大量外匯,這些外匯又可以買回更多的紡織機械,讓日本的工廠嘗試進行機械仿制和生產。


在生產紡織機械的過程中,日本培養(yǎng)出了自己的機械工業(yè),順便催熟了機械工業(yè)配套的鋼鐵和機電產業(yè)。


接下來的時間里,以少女為驅動力的棉紡織業(yè)自下而上推動著日本的產業(yè)結構,一步步往更高的層面發(fā)展。


當年第一批進廠的少女已經嫁為人婦,但永遠會有新的年輕人進廠。


一直到赤松要發(fā)表完這篇論文的十幾年后,日本的很多繅絲廠里,仍然掛著“生絲就是外匯”的標語。


標語下面站著的,是日本燃燒了幾代人的鬼魂。


紅利,紅利,紅利。


06


公元1931年9月18日,九一八事變爆發(fā)。


十四年后,日本無條件投降。


篳路藍縷建立起來的工業(yè)體系,終于被日本習慣性地賭國運,給賭炸了。


久賭必輸,何況日本次次梭哈。


二戰(zhàn)結束后,日本只能靠犧牲民生維系工業(yè)的“傾斜經濟”策略,才保留了一點工業(yè)火種,一直茍到了公元1950年。


那一年,朝鮮戰(zhàn)爭爆發(fā)。


這一戰(zhàn),讓中國重獲國際地位,打斷了美國人的亞太地區(qū)戰(zhàn)略,也給了日本制造業(yè)第二個機會。


因為離朝鮮近,并且具備基本的工業(yè)能力,日本被美國當成了戰(zhàn)爭補給基地,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期間,美國在日本采買了大量的工業(yè)物資。


突如其來的巨大外需猶如給半死不活的日本經濟灌了三斤夜里猛,讓日本的產業(yè)資本一下子支棱了起來:


光是為美國大兵修車,就拯救了戰(zhàn)后稀爛的日本汽車制造業(yè)。


在抗美援朝戰(zhàn)爭的刺激下,日本制造業(yè)逐漸復蘇。


與此同時,第二次產業(yè)轉移發(fā)生了。


第一次產業(yè)轉移,是英國到美國。


第二次,是美國到日本。


20世紀50年代初,隨著國內自然資源和人力價格的上漲,美國的資本集團開始在全球尋找成本更低、并且有一定工業(yè)基礎的區(qū)域,然后把國內的工業(yè)轉移過去。


工業(yè)于一個國家的戰(zhàn)略意義當然很重要,但是當工業(yè)變得沒那么賺錢,尤其是出現(xiàn)了其他明顯賺錢更多而且更輕松的生意時,資本就會自發(fā)地找到退場的路徑。


而在金融業(yè)和房地產業(yè)的對比下,工業(yè)頓時不香了。


戰(zhàn)后重建中的日本,引起了這些資本集團的注意。


在成為第一次產業(yè)轉移的接收地后,日本制造業(yè)以饕餮般的食量,瘋狂引入歐美資本的重工業(yè)技術。


日本企業(yè)搞重工業(yè)的思路非常清晰,就像當年搞棉紡織工業(yè)一樣:


先幫歐美廠商代工,同時山寨對方技術和設計,然后利用更低的人力成本和規(guī)?;?,生產出更多更便宜的工業(yè)產品,反過來再賣給歐美市場。


成立于公元1965年的愛信精機,是豐田和美國博格華納的合資公司,剛開始使用的是博格華納授權的技術,但現(xiàn)在愛信AW生產的汽車變速器市場占有率已經達到了世界第一。


一切就像是公元1932年赤松要雁行模型理論的plus版,只是這一次,反噬西方國家的那只大雁,從布料變成了汽車,體量更大,力度更猛。


公元1961年,日本汽車產業(yè)體量超過意大利,達到世界第五;


公元1966年,超過英國,達到世界第三;


公元1968年,超過西德,成為世界第二;


公元1980年,日本汽車產量突破一千萬輛,占當時世界汽車總產量的30%以上,成為世界第一。


到了80年代初期,日本汽車在美國的市場份額已經超過了20%,而太平洋的另一邊,美國汽車在日本的市場份額卻接近0%。


美國汽車工業(yè)的后門,被日本沖了個稀爛。


這是產業(yè)轉移的威力。


07


日本汽車工業(yè)的崛起,間接導致了美國“汽車之城”底特律的衰敗。


在那首說唱歌曲《Welcome To Detroit》里,埃米納姆唱著:


所有潛藏的罪惡之念,就在這底特律但你看不見。


和底特律所在的密歇根州一樣,埃米納姆出生的密蘇里州也屬于鐵銹帶地區(qū)。


自從第一次產業(yè)轉移后,這些地方就陷入了持續(xù)的經濟衰退和結構性失業(yè)。


貧窮和失業(yè)的必然衍生物,是五花八門的暴力犯罪。


此時,人們對底特律的稱呼已經從“汽車之城”變成了“罪惡之城”。


公元2013年底,這座曾經代表了美國重工業(yè)制造中心的城市,在美國聯(lián)邦破產法官羅茲的裁決下正式破產。


底特律成為美國歷史上規(guī)模最大的破產市政府的同時,仿佛也宣告了美國重工業(yè)的薄暮。


同樣也是在這一年的年底,小李子主演的電影《華爾街之狼》上映。


美國夢的具象化,已經從傳統(tǒng)的制造業(yè)大亨變成了金融巨子。


金融贏得一切。


金融失去一切。


很多年后,有個叫萬斯的美國人會寫一本叫《鄉(xiāng)下人的悲歌》的回憶錄,描述資本帶著重工業(yè)從美國撤退后,留在鐵銹帶的那些普通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:


充滿著藥物濫用、酗酒、貧窮和精神創(chuàng)傷。


當自動化技術發(fā)展到一定階段后,工業(yè)和民生的利益就一致了。


失去了工業(yè)的鐵銹帶,也斷送了民生。


雖然從萬斯的外祖父母、母親、阿姨、叔叔,到他的姐姐,每一個人都努力想要從底層躍遷為中產,但是,內卷救不了美國。


他們之中,沒有一個人擺脫了身上世襲的貧窮。


就在鐵銹帶的普通人染上大麻的同時,房地產和金融業(yè)也成為了20世紀70——80年代美國資本的大麻。


大麻抽多了的結果,一定不是自發(fā)地戒掉,而是覺得大麻都沒勁了,轉頭就染上冰毒和海洛因。


時至今日,美國之子巴菲特都已經成了登不上新時代的船的“老錢”。


輪到硅谷的互聯(lián)網新貴們,開始加速盤算起更快捷、更賺錢的買賣。


賭桌上的玩家換了一輪,玩法更新了好幾個版本。


只有籌碼還是那些籌碼。


依然在熱切地尋找著杠桿更高、更刺激的游戲。


不死,亦不眠。


08


赤松要是在公元1974年死的,他活到了78歲。


這個時間非常湊巧,剛好在人生的最后階段體驗了日本戰(zhàn)后經濟的崛起,又剛好錯過了幾年后日本經濟的撲街。


他是在日本的高潮中死去,就像伍迪艾倫的《倒序人生》一般。


如果他再活六年,就會在公元1980年看到日本汽車產業(yè)體量達到世界第一后,通用、福特和克萊勒斯是如何聯(lián)合起來向美國聯(lián)邦政府施壓的。


美國政府治不了資本家,就開始治日本。


而日本政府看了看美國駐扎在橫須賀港的第七艦隊司令部,果斷在零點幾秒內給美國車企磕了個頭,“自愿”限制日本車企對美國市場的出口量。


公元1981年,日本對美出口汽車規(guī)模限制在168萬輛,公元1982年限制在193萬輛。


到了公元1987年,美國又玩了一個更騷的操作:


對日本汽車征收100%的關稅。


但無論是對日貿易管制還是關稅,都沒能挽救美國制造業(yè)的頹勢。


日本車企為了繞開貿易管制,就在本土生產零部件,然后送到美國去組裝。


美國強行讓日本車賣高價,就大搞品牌營銷,提高汽車附加值,做高端車型,繼續(xù)跟美國車企搶市場。


然后美國政府就抓瞎了,很多官員開始懷疑人生:


日本的車企為什么這么能打,他們是不是有高達?


高達系列是公元1979年出的,算算時間,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傳到美國了。


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(xù)到了公元1985年,那一年美國、西德、法國和英國的財政部長和央行行長,拉著日本人在紐約廣場飯店開了一個會。


這個會的表面目的,是解決美元太值錢的問題。


會議上五國簽了一個協(xié)議,規(guī)定日元和馬克應該大幅升值,并且協(xié)議簽署后,各國央行開始陸續(xù)拋售美元,導致美元持續(xù)大幅度貶值。


這一上一下之間,日元相對美元值錢了一倍。


美元估值的泡沫問題解決了,日本經濟的泡沫吹起來了。


在廣場協(xié)議簽訂后的十年間,日元幣值持續(xù)走高。


對國際資本而言,即使日本股市和房市紋絲不動,僅靠日元的升值,投資日本股票和日本房地產業(yè)也是一個穩(wěn)賺不賠的買賣。


更何況,日本國內的情緒早就已經狂熱起來了。即使沒有國際資本的涌入,股市和房市一樣會膨脹。


國際資本的炒作加上國內的狂熱氛圍和盲目樂觀情緒,雙管齊下,日本經濟直接爆炸。


今天再來回顧這段歷史,一般認為廣場協(xié)定給日本經濟點了一把火。


但如果只是廣場協(xié)定,最直觀的影響,也無非是美國資產變便宜了,日本資產變貴了。


頂多美國人少買日本資產,日本人多買美國資產;美國資本不流向日本,日本資本大量流入美國。


這只是一個美國抓著日本抽血,然后給自己打進去的事情,美國并沒有想把日本抽死。


真要是把最慫又最有錢的那個抽死了,以后抽誰,抽墨西哥的大麻嗎?


按理說,日本汽車被美國加關稅加到100%都能賣進美國市場,升值一倍也無非相當于把關稅加到200%。


對日本經濟而言,本來應該是傷筋,但不動骨。


但問題就在于,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不講道理的。


美國人怎么也沒想到,日本竟然會這么虎。


在發(fā)現(xiàn)日元升值導致外貿經濟陷入停滯后,剛過了一年,日本政府就敢為了短時間內促進GDP增長而降低利率,搞寬松貨幣政策。


結果日本國民一方面發(fā)現(xiàn)存款拿不到多少利息,儲蓄率大降;


另一方面發(fā)現(xiàn)貸款不用付多少利息,但是炒股和炒房卻回報率很高,紛紛開始向銀行借錢投資,或者大肆出國消費。


拿著自己用紙印的鈔票買其他國家真材實料生產出來的商品,這本來是美國成為世界第一軍事強國后才有的待遇。


這種行為的前提,是美國政府每年花掉的相當于其后十幾個國家軍費總和的軍事開支,逼迫全世界都不得不為美國人買單。


而吊詭的是,日本此時只是經濟上養(yǎng)肥了,但沖繩還駐扎著美軍基地呢,竟然就也準備“享受享受”了。


可能這便是日本人所推崇的那種,如煙花般絢爛而轉瞬即逝的美吧。


但即使是曇花一現(xiàn),先爽到的也永遠不是普通人,而是資本。


就在日本的普通人為被國際資本和國內資本聯(lián)手抬高的房價而蛋疼的時候,日本的大企業(yè)正在美國快樂地買買買。


當然,不是收購實體資產。


日本的經濟崛起,本來就是因為實業(yè)在歐美資本看來是一塊已經被時代淘汰的雞肋,才吃到了這塊歐美資本主動拋出來的“過期蛋糕”。


幾十年后的日本資本,又怎么會回過頭去接歐美實業(yè)的盤呢?


資本在所有國家的表現(xiàn)都是一致的,和膚色無關,更和語言無關。


公元1989年,在索尼創(chuàng)始人盛田昭夫的推動下,索尼花34億美元并購了美國哥倫比亞電影公司,繼一年前索尼花20億美元兼并美國CBS唱片公司之后,再次創(chuàng)造了日本企業(yè)兼并史上的最高紀錄。


同樣也是在這一年,日本政府發(fā)現(xiàn)事情不對后,終于后知后覺地實施了貨幣緊縮政策,戳破了經濟泡沫。


但為時已晚,在股市和房地產上借錢梭哈的普通人已經太多太多了。


甚至很多人是加杠桿買股票和買房的,泡沫一破碎,股價和地價短時間內下跌了一半還多,這些人立刻杠到了蛋。


那段時間,日本的摩天樓上天天下餃子,樓下成為了高危場所,如果在天臺下方呆久了,很有可能在一天內被十幾個跳下來的人輪番砸中。


這一年后,日本經濟進入了漫長的衰退期,史稱“失去的十年”。


雖然說是說“失去的十年”,實際上到現(xiàn)在都三十多年了,日本還是沒完全緩過勁來。


更蛋疼的是,日本跌倒了,但美國也沒能解決國內的經濟問題。


美國的出口貿易還是沒有什么起色,只是從對日貿易逆差,變成了對中貿易逆差,最后一算,還是貿易赤字,而且還赤得更多了。


美國搞死了日本,但沒救回自己。


世界就是一個草臺班子,大家都一廂情愿,只想唱自己寫好的劇本。


有時是你方唱罷我登臺,有時是大家一起上場。


總歸是鬧哄哄亂糟糟,誰也不順心。


然后為他人,做嫁衣裳。


09


正當日本因為金融問題而焦頭爛額的時候,世界制造業(yè)的格局已經悄然發(fā)生了兩次巨大的改變。


20世紀70年代,就在日本陷入泡沫經濟前夕,第三次科技革命發(fā)生了。


日本的低端產業(yè),遇到了和當年的歐美一樣的問題:


生產成本太高。


當年日本從歐美國家手中接過來的低端制造業(yè),又逐漸轉向了亞洲四小龍。


首先離去的,是對成本變化最為敏感的鞋服產業(yè)。


阿迪達斯、耐克等品牌最初將生產基地設在歐美,在第二次產業(yè)轉移中在日本落地,此時又隨著第三次產業(yè)轉移,將代工廠選在了成本更低的韓國和臺灣。


鞋服產業(yè)的敏銳性,讓它成為了產業(yè)轉移的發(fā)令槍,鞋業(yè)去了韓國和臺灣,制衣業(yè)則去了香港。


在鞋服產業(yè)遷徙后,其他代工類產業(yè)也緊跟其后,撤離了日本。


日本跌倒,四小龍吃飽,在吃到第三次產業(yè)轉移的紅利后,亞洲四小龍很快富裕了起來。


日本讓出的半導體市場泰半被韓國拿走;


臺灣轉向了電子代工,富士康就是在這一時期誕生的,之后又陸續(xù)有了聯(lián)發(fā)科和臺積電;


香港在短暫的鞋服產業(yè)聚集后,和新加坡一樣主要做國際貿易和金融服務業(yè)為主。


新加坡在政府主導下,重注了電機工業(yè)和航空業(yè),并且引入了大量國際金融機構,為全世界提供金融服務。


雖然四個地區(qū)的產業(yè)形態(tài)、模式各不相同,但它們的地價、房價和人工成本都變得很高。


從一開始,他們就沒有給勞動密集型產業(yè)的生存空間。


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,依然是以跑路賊快的鞋服產業(yè)為排頭兵,世界范圍內的各種產業(yè)都開始了重組性轉移。


這一次,是歐美日本連帶著亞洲四小龍一起,逐步將勞動密集型產業(yè)和一些低技術型產業(yè)向中國東部沿海地區(qū)轉移。


經過了改革開放的中國內地,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,去承接這一場浩浩蕩蕩的全球產業(yè)轉移。


此時人均偏科的四小龍已經被塑造成了極度依賴外部市場的形狀,失去了構建完整工業(yè)結構的機會。


當然,或許它們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機會:


公元1997年,亞洲金融危機來了。


在亞洲金融危機中,四小龍和四小虎的經濟幾乎被國際資本輪流干碎,造成的第一個影響,就是破產潮和失業(yè)潮。


公元1998年的韓國漢城基督教醫(yī)院,一個半昏迷狀態(tài)的小男孩在律師和警衛(wèi)的看守下被送走。


這是滯留在醫(yī)院里的最后一批病人。


他們離開后,醫(yī)院的大門就被鏈條鎖上了,所有值錢的醫(yī)療設備和藥物都被搬空,用來抵償這家醫(yī)院欠下的債務。


自從這家醫(yī)院在亞洲經濟危機中破產后,醫(yī)院的員工就再也沒有拿到過薪水,到徹底關院那一天,每人被拖欠的工資平均下來已經超過了700美元。


面對欠薪,他們茫然無措,仍然按照慣性每天去醫(yī)院上班,期待著醫(yī)院老板有一天會把欠他們的工資補上。


醫(yī)院老板曾想讓警衛(wèi)把他們全部趕出去了事,但是幾乎所有人都不愿意離開。


醫(yī)生和護士癱坐在空蕩蕩的醫(yī)院走廊上,只有在警衛(wèi)拖拽他們的時候,才睜大眼睛用手抵住門框和一切他們還能抓住的東西,試圖留在這個他們工作了一輩子的地方。


這一幕,在當時的韓國,幾乎每天都要發(fā)生100起以上。


從醫(yī)務人員到汽車制造廠的工人,再到商店的售貨員,任何一種職業(yè)都在失業(yè)的危機前人心惶惶。


在這一刻到來前他們從未覺得自己是同一類人,直到現(xiàn)在,他們有了同一個名字。


被拋棄的人。


破產的英國農民還能去北美殖民地,失業(yè)的日本手工業(yè)者還能進廠,但是全國的經濟一起崩潰的時候,這些韓國人還能逃往哪里呢?


經濟全球化和產業(yè)轉移,在短暫的柔情蜜意后,終于露出了猙獰的一面。


資本在來的時候帶了幾顆種子,但走的時候會掏空所有收成。


留不住的財富,做不完的美夢,合不攏的指縫。


終究是,兩手空空。


10


經濟狂奔的四小龍,在金融危機中被迫用前列腺剎了車;


往韓國和東南亞做了大量投資的日本,也順勢撞到了蛋。


在泡沫經濟破裂后休克了小十年的日本,經濟狀況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起色,差點又被韓國和東南亞的風波弄得閉過氣去。


時也,命也。


日本經濟這一次的拉胯,是偶然,也是必然。


其病根不在于對韓國和東南亞的投資,而是從當年的廣場協(xié)議后,日本國內資本大量撤出實業(yè)、投身金融業(yè)和房地產業(yè)時,就已經深埋。


現(xiàn)在我們都知道,這個叫做空心化。


當時賺錢賺的有多爽,往后被國際資本折騰起來就有多酸爽。


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國家來說,有一句話其實都是通用的:


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,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。


但那時,日本還太年輕。


第二次產業(yè)轉移,本來應該是日本最重要的一次機會。


日本抓住了機會,但沒完全抓住。


時代不會等日本醒悟。


這一次世界制造業(yè)的主角,已經換上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:


中國大陸。


對中國現(xiàn)代紡織業(yè)來說,20世紀80年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時期,可以說是天時地利人和。


天時,是指中國內地成為了全球第四次產業(yè)轉移的目的地;


地利,是指公元1978年的改革開放,為內地尤其是東部沿海地區(qū)帶來的政策優(yōu)勢;


人和,是指國內相對便宜的人力成本,和國企改制后大量需要注入國際生產秩序的老國企工廠。


今天全國最大的棉紡織綜合集團魏橋集團、世界最大的牛仔產業(yè)集群廣州增城新塘牛仔基地,以及國內產值第一的牛仔布供應商黑牡丹,都發(fā)源自20世紀80年代。


那是夢開始的時光。


魏橋集團的前身,是鄒平縣第五油棉廠。


在一個廣為流傳的故事中,魏橋集團是在公元1985年秋天的一次旱情中締造的。


在那次旱情中,油棉廠收來的棉花賣不出去,時任廠長的張士平便集資建了一座毛巾廠,開始生產和銷售棉制品。


很多年后,油棉廠和毛巾廠變成了魏橋創(chuàng)業(yè)集團,其總部所在的魏橋村,成為鄒平縣最富裕的村莊。


村民們蓋起了貼滿白瓷磚的二層小樓,把房間一間間租出去,樓下的商鋪,一天最少得開十八個小時。


在新世紀初,紡織工人們會統(tǒng)一來到魏橋村報名,然后被分配到不同的生產區(qū)。


走之前,他們會在街上的翠珍綜合超市買齊日用品,如果想念家人了,也可以來到公話超市給家里打電話。


二角五分錢一分鐘的長途電話費用,對當時一千七八百一個月的工資來說并不算廉價,但已經足慰相思。


那時他們主動、自信、熱切且年輕,下班后在工廠周邊閑逛,廠區(qū)有繁華的商鋪和烏泱烏泱的人群。


就像黃金時期的美國工業(yè)區(qū),一切都夢回鐵銹帶生銹之前。


如果說魏橋集團的誕生還因為“大旱”這樣的氣候原因而略帶傳奇色彩的話,那么廣州增城區(qū)新塘鎮(zhèn)的牛仔產業(yè)集群,就是一點一滴從第三次產業(yè)轉移中積攢出來的。


在上一次產業(yè)轉移中,香港接手了從日本轉移來的制衣業(yè),并一度發(fā)展為香港的支柱產業(yè)之一。


而隨著港產服裝在國際上越來越好賣,香港的很多制衣企業(yè)開始想辦法擴大規(guī)模,同時準備把制衣廠遷到成本更低的地方。


順便,把看起來不上檔次的牛仔布產業(yè)送走,不要影響了香港的樓市。


在第三次產業(yè)轉移中,先一步接納了香港制衣業(yè)的,便是增城新塘鎮(zhèn)。


別人給不了的政策優(yōu)惠,我給;


別人不愿意干的低附加值工作,我干;


別人不愿意承擔的環(huán)境壓力,我承擔。


差不多是在80年代初,港商黃炳棠回到家鄉(xiāng)新塘鎮(zhèn)探親,聽說了當時新塘鎮(zhèn)提出了一個“三來一補”政策承諾:


只要企業(yè)有華僑參與投資資金、設備或技術,工廠開辦的前三年可享受免稅優(yōu)惠。


黃炳棠心想這真是想睡覺來了枕頭,遂創(chuàng)辦了新塘鎮(zhèn)制衣廠,也就是新塘鎮(zhèn)第一家牛仔制衣廠。


三年后,黃炳棠的工廠免稅期滿,他便撤資不再辦廠。


結果他弟弟黃林又來了新塘鎮(zhèn)大敦村繼續(xù)辦廠,繼續(xù)免三年稅。


很多之前在制衣廠上過班的大墩村村民,一看黃林的牛仔制衣廠辦得挺賺錢,也跟著辭職去辦廠。


而且“三來一補”只說有華僑投資就可以免稅,又沒規(guī)定要投資多少——誰家還沒有個華僑親戚了,讓他們掛個名,投資的錢自己出都行。


新塘鎮(zhèn)是個典型的“僑鄉(xiāng)”,據(jù)當?shù)亍对龀强h志》記載,在清朝道光年間,新塘鎮(zhèn)就有人出海謀生,遠達美洲,通過做小生意起家,而成一方巨富。


從此以后,去海外做生意成了新塘鎮(zhèn)的風俗,雖然不是人人都在貿易中賺到了錢,卻在百年后讓家家戶戶都能拿到免稅優(yōu)惠,只能說“一飲一啄,莫非前定”了。


當然,華僑提供的主要是設備支持和政策優(yōu)惠,花的錢還是要自己出的。


大墩村的村民搞出了各種騷操作。


沒有多余的錢蓋廠房,就用飯?zhí)脮簳r替代,甚至有填平了茅廁當廠房的。


至于那些公共建筑就更是香餑餑,比如祠堂,祖先牌位就先請委屈委屈。


這么大一塊地,不用來做牛仔褲可惜了。


而且由于祠堂的使用權需要搶,有時候嫡系子孫反而搶不到,在祠堂里干活的人可能都和供的人沒什么血緣關系。


自大敦村牛仔制衣廠建成以來,在不到三年的時間里,大敦村多了三四百家牛仔制衣廠,每一家都有華僑入股。


其中又有許多家是不同村民合股所辦,等到廠子盈利到一定程度,合股的股東就會拆股,拿錢自己辦廠。


于是這些廠子的數(shù)量,就這樣一變二,二變四,飛快地擴散到了整個新塘。


這種樸素的居民自發(fā)產業(yè)建設,一直持續(xù)到了公元2001年。


那一年,中國加入了WTO。


在加入WTO前,每當中國的商品在歐美市場上獲得了競爭優(yōu)勢,就總會被人以各種離奇的理由掃地出門。


公元1988年和1992年,歐盟受理了兩次對中國彩電的反傾銷案,但這是一起單方面的審判,中國相應的企業(yè)根本沒有應訴的概念,就被缺席判決了有罪。


在這兩次反傾銷案后,中國彩電徹底失去了歐盟市場。


公元1992年,歐共體提起了對中華牌自行車的反傾銷訴訟,同樣不熟悉規(guī)則的中華理所應當?shù)臄≡V了,從此被加上了30.6%的高額反傾銷稅。


自從以后,剛剛在歐洲國家打開銷路的中華牌自行車又被堵了回去。


公元1994年,一大批中國一次性打火機制造商被美國提起反傾銷訴訟,名單上的57家企業(yè)只有3家應訴,結果沒有應訴的那54家企業(yè)統(tǒng)一被美國征收了高達197.85%的反傾銷稅。


傾銷,傾銷,傾銷。


還有反傾銷。


對歐美國家來說,反傾銷就是個筐,什么都可以往里裝。


今天說你戴了帽子要收稅,明天就說你不戴帽子要收稅。


其實戴不戴帽子并不重要,你動了他們的蛋糕,才重要。


在規(guī)則對等的情況下,別人說你傾銷其實是好事,說明你的商品賣得好,對他們產生了威脅。


問題是,外貿市場的規(guī)則本來就是不對等的。


對等意味著公平,而公平需要實力來保障。


沒有哪個歐美企業(yè)會眼看著中國商品在他們的地盤上肆意賺錢,到了一定界限,他們就會開始玩弄規(guī)則。


畢竟他們有過對別人傾銷的經驗。


在那個時代,歐美企業(yè)的神經有多敏感,決定了中國外貿有多高的天花板。


昔日的彩電、自行車和打火機,都是前車之鑒。


商品要出海,需要國家層面的保駕護航。


只要能在規(guī)則對等的情況下競爭,中國的制造業(yè)完全有底氣在海外市場開疆拓土。


加入WTO,就是在要求一個“規(guī)則對等”。


公元2001年以后,中國外貿頭頂?shù)碾[形天花板,“啪嘰”一下,碎了。


秋風未動蟬先覺,春江水暖鴨先知。


新塘人很快發(fā)現(xiàn)了牛仔代工的訂單變多、市場變大。


入世的第二年,在新塘鎮(zhèn)政府的牽頭下,新塘建了“新塘民營制衣工業(yè)園”、“新塘環(huán)保工業(yè)園”,次年又興辦了“新塘國際牛仔城”。


新塘本地并不產棉花,自然也沒有牛仔布,在過去,這些原料都需要新塘的廠商自己去外地買回來。


而現(xiàn)在把工廠聚到一起,最大的作用就是吸引原材料供應商主動過來談合作,順便自覺一點把原料運到新塘來。


一個規(guī)模巨大、產能恐怖的牛仔產業(yè)集群,初現(xiàn)端倪。


據(jù)中國紡織工業(yè)協(xié)會統(tǒng)計,今天的新塘已經成為了全國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牛仔生產基地:


全國有50%以上的牛仔服裝出自新塘,出口牛仔中有30%以上出自新塘。


山東的魏橋集團收棉花、加工棉花,做棉紡制品。


廣州新塘的牛仔基地做服裝代工,生產牛仔服飾。


在兩個企業(yè)的業(yè)務之間,還差了一個中間項:


牛仔布。


這一塊業(yè)務的空白,很快就會被江蘇常州的黑牡丹填上。


11


改開那一年,黑牡丹還不叫黑牡丹,叫紅衛(wèi)色織廠。


改開以后,紅衛(wèi)色織廠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。


我們這么大個紡織廠,到底干點啥才能從外國人手里賺到錢?


糾結了兩年多,最后得出答案:


不如賣“丹寧”(牛仔布)吧。


要銷售牛仔布,就先得會生產牛仔布。


這句話聽起來像是一句“人被殺就會死”一樣的廢話,但對當時的紅色衛(wèi)織廠來說,卻是一個非常窘迫的現(xiàn)實:


他們還真不會生產。


這已經不是日本棉紡織行業(yè)剛起步那時候,只需要給繅絲廠裝上蒸汽機就能追平技術代差,只需要讓紡織女工兩班倒就能反壓一頭生產成本的時代了。


公元1980年的全球棉紡織行業(yè),已經有了技術門檻。


先說機器,要給牛仔布染色,需要特殊的染色設備“染色漿紗聯(lián)合機”。


而且當時美國已經把牛仔布的行業(yè)標準定得很高了,只有用“無梭織機”生產出來的牛仔布才是合格品。


當然,如果能像日本人那么會扯淡,拿著40年代牛仔布生產的工藝對外說這個叫復古面料,并且還能騙到歐美消費者,讓市場承認日產原牛的竹節(jié)和棉結就應該是“高端復古牛仔褲”應有的特色和工藝,那也行。


但至少在當時,在20世紀的80年代,紅衛(wèi)色織廠的廠長姚順才想的還是盡量滿足美國人的要求:


剛起步,就對標國際牛仔布標準。


這一年,工廠開始和常州印染研究所協(xié)作,從無到有解決染色工藝。


這是真正的從無到有,因為當時賣紡織機械的外國廠子特別拽,尤其是后來在1996年向比利時進口的那批噴氣織機:


大幾十萬的機器,不給中國人說明書,也不派人指導安裝和使用。


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年吃了日本人的大虧。


在一沒有圖紙、二沒有資料的情況下,試錯了無數(shù)遍,改了無數(shù)遍,紅衛(wèi)色織廠的染漿聯(lián)項目終于在一年后如期完成。


而到了公元1982年末,廠里的生產線已經可以批量生產牛仔布了。


這批被取名為“黑牡丹”牌的牛仔布,出現(xiàn)在了當年度的廣州秋季交易會上,為紅衛(wèi)色織廠從外商手里賺回了第一桶金。


第二年,黑牡丹牛仔布拿到了國家色織行業(yè)的大獎,“國家銀質獎”。


在一張老照片里,廠長姚順才胸前戴著大紅花,手上捧著一個碩大的銀質獎章,在人群中笑得沒了眼睛。


他皮膚黢黑,一笑起來,臉上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,看起來倒真挺像朵黑牡丹。


公元1988年,黑牡丹拿著牛仔布換來的外匯,花360萬美元從比利時買回了80臺無梭織機;


公元1991年,搬遷改造了預縮機和染漿聯(lián);


公元1998年,實現(xiàn)了進口熱定型機均勻軋車電氣同步控制。


這個時候的黑牡丹,已經可以生產出全球最高標準的牛仔布了,LEE、Levi‘s 、G-STAR都用過黑牡丹供應的牛仔布。


從進口機械,到模仿技術,再到對外出口。


來自公元1932年赤松要的三只大雁,又開始在中國依次振翅,初試啼聲。


12


嚴格來說,黑牡丹雖是在20世紀80年代后才接觸到牛仔布行業(yè)的,但這個企業(yè)的歷史淵源其實還要更早一些,久至可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。


那時,蘇南的兩位紡織商人吳嘉聲和陸炳坤,剛建起一座傳統(tǒng)作坊式的紡織工廠。


這個紡織作坊沒有存在多久,很快它便毀于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炮火。


不過吳嘉聲并不感到太沮喪,因為這樣的事情已經發(fā)生過很多次了。


他冷靜地帶著人離開了當?shù)?,到另一個還沒有打過仗的地方重新建廠。


就在吳嘉聲的工廠被戰(zhàn)亂多次摧毀,又被他輾轉各地反復重建的時候,日本的赤松要正在研究日本的棉紡織工業(yè)和他的雁行模型理論。


如果吳嘉聲能和赤松要聊一聊,他大概會告訴赤松要,在紡織業(yè)的發(fā)展中,什么狗屁雁行模型根本不重要。


一個沒有戰(zhàn)火之憂,可以讓他的工廠安穩(wěn)運轉幾年的和平環(huán)境,才是最重要的。


當然,他們倆應該都會認同一個觀點:如果沒有那些該死的洋紗洋布就更好了。


當這兩個東亞國家的紡織工業(yè)還頂著來自西方的傾銷壓力下艱難求生時,在遙遠的美國東南部大西洋沿岸的北卡羅來納州,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牛仔布制造商White Oak已經用“有梭織機”織了十幾年的布了。


在巔峰時期,White Oak曾擁有160萬平方英尺的占地面積和超過2500名工人。


無數(shù)匹擊垮東亞國家本土產業(yè)的洋布,正是從一個個這樣的大廠中生產出來的。


它們離開工廠后,便打著自由貿易的旗號,乘著輪船越渡重洋,被送往一個個缺乏自主工業(yè)能力的傾銷市場,換回一船船白銀和原材料,讓商船滿載而歸。


但如果說美國真就是認同自由貿易,那倒也并非如此。


在美國自己還是一個半農業(yè)半工業(yè)國家的時候,漢密爾頓搞的可是重商主義的變種:


重工主義。


后來,漢密爾頓發(fā)展出了自己的一套“幼稚產業(yè)保護理論”。


亦即在制造業(yè)還不夠強的時候,先利用關稅和貿易管制保護本國的幼稚產業(yè);


而等到本土制造業(yè)發(fā)展起來后,再利用傾銷和技術封鎖干掉別國的幼稚產業(yè)。


在這一點上,美國做的最極致的一個例子,就是對鄰國墨西哥。


《世界現(xiàn)代化歷程:拉美卷》中提到:


“迪亞斯時代的墨西哥,75%以上的礦業(yè)和50%以上的采油業(yè)被美國資本把持?!?


自從公元1994年墨西哥加入美國所謂的“北美自由貿易區(qū)”后,美國廉價的農產品便開始肆無忌憚地擠占墨西哥的市場。


墨西哥政府只能讓農民不要種糧食了改種水果,結果美國的水果也比墨西哥本地的便宜。


破產的墨西哥農民唯一能賣回給美國的農作物,就只剩下罌粟和大麻,剛好美國本土對這些“農作物”又有著極為龐大的消費需求,間接把墨西哥逼成了政府和毒販五五開甚至四六開的局面。


無怪乎墨西哥人有句諺語:


“墨西哥離天堂太遠,離美國太近。”


傾銷,傾銷,還是TMD傾銷。


13


自漢密爾頓而下,美國開國以來的很長時間里,在貿易和制造業(yè)上,一直都秉持著同一個原則:


達則自由貿易,窮則重商主義。


無論是自由貿易還是重商主義,本質上都是對本國有利。


果然雙標才是第一生產力。


許多年前,德國經濟學家李斯特用來諷刺英國在19世紀中葉鼓吹自由貿易的比喻,放在20世紀的美國身上依然適用:


“一個人當他已經攀登上了高峰以后,就會把他逐步登高時使用的那個梯子一腳踢開,免得別人跟隨上來?!?


話雖如此,但政府再狠的雙標,也攔不住資本那顆狂野的心。


美國政府可以扛著自由貿易的大旗,開著航母滿世界錘爛別國的幼稚產業(yè),但架不住美國自己的資本饞他們的廉價勞動力,又給扶了起來。


所有的產業(yè)轉移,本質上都是資本在尋找一個利益最大化的產業(yè)基地。


從歐美到日本,從四小龍到中國內地,就是資本自發(fā)流動的一個過程。


只要資本發(fā)現(xiàn)國內的產業(yè)環(huán)境不如國外,就一定會把產業(yè)轉移出去,不管這樣做是不是會有損本國的利益,抑或是會給其他國家后來居上的機會。


《華爾街日報》上寫過一件事,多年前奧巴馬問喬布斯,在美國國內生產蘋果手機需要多大的成本。


喬布斯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,只說了一句話:


“那些工作崗位不會再回到美國了?!?


隨著美國資本的外流,一場同床異夢的混戰(zhàn)開始了。


聯(lián)邦政府想閉關鎖國重鑄帝國榮光,州政府隨屁股利益不同而態(tài)度各異。


資本只想賺更多的錢,順便兩頭下注,搶占優(yōu)先賣國權。


某種意義上,這樣的局勢其實很合理:


資本不是美國的資本,但美國卻是資本的美國。


14


自從美國選擇用美元霸權收割全世界,并且對外轉移產業(yè)以來,它就和每一個接收產業(yè)轉移的目的地玩起了一場比誰更快的速度游戲。


贏家可以通吃,輸家賠掉褲衩子。


美國一直在贏,贏麻了。


但它只能輸一次,輸一次,就完了。


在第二次產業(yè)轉移中,日本抓住了99%的機會,可惜國家主權系于他人之手,被美國一巴掌揍了回去。


加上當時的日本政府腦子有恙,結果日本經濟萎到現(xiàn)在。


亞洲四小龍先天不足,即使靠第三次產業(yè)轉移的紅利成功上位,也只能劍走偏鋒,曇花一現(xiàn)。


不但沒有和美國掰手腕的機會,還要時不時被國際資本虎視眈眈。


中國在第四次產業(yè)轉移中,也抓住了一大半的機會。


而當下正在發(fā)生的第五次產業(yè)轉移,或許正是機會的另一半。


第五次產業(yè)轉移開始后,美國開始和中國搶時間,試圖收回全球產業(yè),最直觀的表現(xiàn)就是懂王的上臺。


公元2016年,特朗普當選第45任美國總統(tǒng),在競選時承諾:


執(zhí)行貿易保護主義政策、威脅企業(yè)遷回鐵銹帶地區(qū)、創(chuàng)造就業(yè)崗位。


未來的研究者在翻閱到這一段歷史的時候,或許會感慨美國國運之綿長。


即使發(fā)生了20世紀的連續(xù)三次產業(yè)轉移,美國依然有搞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自救的機會。


逆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,不是為了贏,而是為了下賭桌。


但賭桌是有規(guī)矩的。


你不能贏了就跑。


第五次產業(yè)轉移的流向,早就不再像過去那樣,完全把握在美國手中。


一方面,中國不是日本,美國沒辦法輕輕松松讓中國也簽一份“廣場協(xié)議”,給中國放放血。


另一方面,中國有獨特的四大戰(zhàn)略縱深。


其一,是空間縱深。


第四次產業(yè)轉移的目的地,可以是東南亞,也可以是中國的中西部地區(qū)。


如果是從東部沿海轉移到更深的內地,那就是把肉爛在了鍋里。


隨便資本怎么轉移,最適合承接產業(yè)的,就是這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,處處是中華大地。


來都來了,想走就沒那么容易了。


這是全世界只有中國能有的自信,英國不行,美國不行,日本不行,四小龍更不行。


其二和其三,是基建縱深和人才縱深。


只有中國,才會在如此大疆域的每一片土地上持續(xù)投入基礎建設,并且持續(xù)為數(shù)以億計的適齡人口提供九年義務教育。


處處可以承接產業(yè)轉移,人人都是后備工程師。


此之謂,神州皆沃土,六億盡堯舜。


其四,是市場縱深。


四小龍為什么毫無機會,因為它們的經濟命脈系于外貿,本國市場需求不足。


商業(yè)這個東西,不是你生產就行的,你得能賣出去。


當你依賴外國市場的時候,美國今天發(fā)起制裁,四小龍明天就得自裁。


只有中國,才有足夠龐大的內需市場,即使靠內循環(huán),我們的大部分制造業(yè)也能活下去,美國拿不住我們的七寸。


而且,貿易競爭可不是只有你打我一拳,我踢你一腳的回合制游戲。


中國又不一定要和美國正面剛,完全可以迂回作戰(zhàn)。


最后,我們還有一帶一路。


這是在美國貿易保護主義威脅下,中國企業(yè)最好的避風港。


中國企業(yè)只需要把來自中國的布料運送到像柬埔寨這樣還沒遭遇歐美國家“雙反”的國家,交給柬埔寨當?shù)氐拇S生產出成衣,就可以進入歐美市場。


而進入泰中羅勇工業(yè)區(qū)的中國企業(yè),有一半以上是為了把鋼鐵、汽配和小家電之類被歐美反傾銷調查的產品出口到歐美國家。


通過借道一帶一路沿線國家,中國的工業(yè)產品便可以改變產品原產地,繞過歐美國家對中國設下的貿易壁壘。


美國發(fā)動的貿易制裁,固然可以卡中國一時,但是只要卡不死,等待中國的就是海闊憑魚躍,天高任鳥飛。


公元2021年3月25日,和承諾要“讓美國再次偉大”的特朗普形成鮮明對比的是,美國第46任總統(tǒng)拜登在就任后首場記者會上宣布:


在任內不會讓中國超越美國。


中國再激進樂觀的人,也趕不上拜老師樂觀。


這個世界開始變得魔幻。


15


工業(yè)技術的發(fā)展有時候是好事,有時候又是壞事;


對一部分人是好事,對另一部分人又是壞事。


但是,只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:


對于一個國家、一個民族來說,落后就要挨打。


在十八世紀,英國工廠、北美種植園和非洲部落,構成了一條世界棉紡織產業(yè)鏈的上中下游分工。


而構成上中下游分工的不同主體,又是由不同角色構成的:


工廠里分為英國工人和英國資本家;


北美種植園有黑奴和南方奴隸主;


非洲部落里也有即將被賣掉的黑人和當?shù)厍蹰L。


前者是被壓迫者,后者是壓迫者,二者永遠是存在矛盾的。有沒有外部因素,都不影響二者的對立。


但是當兩個族群發(fā)生碰撞的時候,又出現(xiàn)了新的外部矛盾:


更強勢、更先進的那個族群,才能占據(jù)產業(yè)鏈上游的分工。


表面上,英國工人被迫成為了英國工業(yè)革命的燃料,非洲黑奴被迫成為了三角貿易的燃料,看似大家都沒得選。


但是站在產業(yè)鏈上更高位置的那批人,他們的處境就是會更好一些,未來就是會更有希望一些。


英國率先誕生了第一次工業(yè)革命,代價固然是英國工人的悲慘遭遇。


然而,假如第一次工業(yè)革命不是發(fā)生在英國,那么英國工人的命運,或許就會淪落為同時期更慘的巴達維亞華人奴工、北美種植園黑人奴隸。


在任何一個時代,總會有人吃肉,有人挨揍。


但只有占據(jù)上游的族群,才能吃好肉,挨輕揍,未來有希望,子孫有明天。


被壓制在下游的族群,只能吃邊角料,挨毒打,整個族群永世不得翻身。


所以,永遠要往上走,往上走,往上走。


作為個人,要為了自己的生存和家人的幸福,成為族群內部的上層角色;


作為國家和民族,要發(fā)展工業(yè)技術,維持制造業(yè)領先,占據(jù)世界產業(yè)鏈的上游分工。


我們曾經占據(jù)過全世界產業(yè)鏈最上游的分工,我們曾經是全世界財富一半的去向,我們曾經是大航海時代最終極的目的地。


這個分工一路交接給了英國、美國,后來又被美國拿出來當成誘餌,遛了世界小一百年。


直到今天,我們終于又追了上來,迫近了與上游分工的距離。


這個分工,如果美國給,我們就接手;


如果不給,就搶回來。


但終歸,我們是會拿到手的。


這個活,我們的祖先已經干了五百年,我們熟得很。


里面的水很深,讓中國來,別的國家把握不住。


16


歷史的周期就好像是一條莫比烏斯環(huán),每個人都以為自己在不斷往前走,但走著走著,卻發(fā)現(xiàn)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繞了回來。


如果我們把視角拉長、拉寬,從古代中國看到英國,再到美國、日本、四小龍,我們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所有國家的制造業(yè)歷程,其實都是一個對抗歷史周期的故事。


它們都曾有過雄心勃勃的青壯年時期,那時它醉心實業(yè),力圖掌握世界最前沿的技術,用艦炮護送著自家的工業(yè)品,賣到地球的每一個角落。


但最終,它總是無法幸免于內部的糾葛和老年的遲鈍,陷入生產力停滯或是主動拋棄實業(yè),耽于更輕松的利益,失去進取心和改變的動力。


我們最終都要面對自己的歷史周期,如同這個宇宙總要面對無窮的熵增。


究竟是向命運妥協(xié),溫和地走入那良夜,還是在日暮時燃燒咆哮,怒斥光明的消逝,這是每一個國家和民族都要面對的終極一問。


中國把產業(yè)鏈最上游的分工拿到手以后,并不是我們這代人歷史任務的終結。


相反,我們的任務才剛剛開始。


我們真正的任務,是把產業(yè)鏈分工在不同族群之間流轉的路線中斷,把最上游的分工鎖死在中國,鎖死在中華民族。


中國用了一千年,才看清楚了歷史周期。


那么,就在我們這一代,開始下一個周期。


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
就像我們必將在第五次產業(yè)轉移中,把產業(yè)留在中國,或者中國人在東南亞建廠一樣。


同樣也有幾大因素,讓我們有希望結束這個周期。


其一,在人類歷史上,從未有像我們這樣的超級人口大國,主動去對抗歷史周期。


在工業(yè)革命前,只有古代中國有資格對抗歷史周期,但那時我們還沒有看到周期。


而在工業(yè)革命后,有資格對抗歷史周期的英美,其實都是人口小國。


英國的巔峰期看似殖民全球,但殖民地和本土的利益,永遠不可能統(tǒng)一。


印度人和加拿大人會當英國的雇傭兵,會替英國人流血,卻不會為英國永遠站在世界之巔出力。


排除掉海外殖民地人口,英國本土人口到今天也不過六千萬出頭,還要調和國內北愛爾蘭的分離主義和蘇格蘭的獨立傾向。


至于美國,無論是國土還是本土人口都遠高于英國,站在世界之巔的時間也遠比英國長,但人口也不過三億出頭,內部還有比英國的民族矛盾更撓頭的種族矛盾。


只有中國,不但有史無前例的十四億人口,而且主體民族占比超過90%,完全沒有種族矛盾,沒有明顯民族矛盾。


這是人類歷史上的唯一。


其二,我們是一個能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國家。


英國、美國這樣的經濟大國壓不住新冠疫情,印度這樣的人口大國也管不住新冠疫情。


某種意義上,新冠不完全是一個醫(yī)學問題,而是一個組織力問題。


新冠考驗的,并不是一個國家的醫(yī)學水準,而是它的國民,在它的政府的組織下,能發(fā)揮出怎樣的力量。


地球上從未有過一個大國,有過中國這樣強大的組織力。


只有中國,成為了全球唯一一個第一時間管控住了新冠疫情的大國。


這也是人類歷史上的唯一。


其三,我們的政府真的能管得住資本。


英國和美國的衰弱,都是從資本出于逐利天性,爭相賣國開始的。


無論是英國還是美國,國內從政治、經濟到輿論的絕大部分話語權,都被資本所掌握。


而英美政府的最高權力,又被話語權所掌握。


所以,英美的資本可以為了自身利益毫不猶豫地出賣國家利益,而政府卻幾乎毫無辦法。


即使當年的特朗普都掏出民粹的殺手锏了,依然只能延緩而無法阻止資本外流。


但是在中國,資本是真的可以被管住的。


這幾年來的一系列事件,都證明了這一點。


只有中國,能夠完全掌控住國內資本的動向。


資本家可以走,資本不能走;


企業(yè)可以走,產業(yè)不能走。


這更是人類歷史上的唯一。


17


這一次對歷史周期的挑戰(zhàn),我們能不能贏,或許沒有人能篤定結果。


盲目自信,是一種愚蠢。


但可以篤定的是,我們這一次,是不一樣的。


英美當年犯過的很多錯誤,我們都可以不犯。


英美身上很多根源性問題,我們都可以避開。


英美當年摸著石頭過河,我們摸著英美過河。


而且,即使在我們這一代沒有贏,也不要緊。


如果我們這一代人的時機還不夠充分,那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下一代人。


如果下一代人依然只能蟄伏,那就相信在下一代人的下一代能夠驚蟄。


從公元1295年,黃道婆從海南崖州回到松江府開始,到公元2021年,史書上已歷726年。


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一代代薪火相傳,把終結歷史周期的任務,傳到了今天。


那是,來自千年前的期望。


千年不變。


風吹過 雨打過 鐵蹄踐踏過

火燒過 刀砍過 列強分割過

撫摸著傷痕昂起頭

吞咽下屈辱心如火

走過長夜 走過坎坷

走進曙色

轉載請標注來源158機床網